六點一刻,淡妝、棕色夏季西裝外套、米白色窄裙、高跟鞋,我踏出高級辦公大樓的 電梯。這裡是中華路一段,全球人壽台灣總部,眼前霓虹燈和人潮造成也許是幻覺的高溫 空氣閃爍著。
  叩叩叩,綠燈亮起就過馬路,總是西門町嘛,OL裝扮的我站在擦肩而過的人們身邊 ,顯得格格不入。桃紅色細肩帶小可愛、牛仔小短裙、寬大T恤配垮褲,儼然是夏天了, 這裡的空氣襖熱難耐,又飄浮著一種廉價濃豔的香水味。
  啊,十三歲的時候,和國中同學來這裡好像進大觀園,陌生而新奇,這時捷運才剛完 成,中華路的印象仍舊是灰濛濛的一片,依稀記得哪兒還有天橋,幾個少女在段考完的下 午對著櫥窗裡的大隻小熊維尼,興奮得吱吱喳喳。
  一下子十五歲,十六七歲,那時的西門町從大觀園變成新樂園。我們總是輕易的走來 ,像要宣告主權還是青春,五六個姐妹淘一字排開,這是我們的坦途。也不管牛鬼蛇神, 我們初生之犢不畏虎。啦啦隊比賽預演的晚上歸還安全褲、翹掉補習的晚場電影以及五角 冰、校園音樂會、堅持每次考試完的下午總要由誰發起,拉著大家一起照拍貼、逛唱片行 、買髮夾和小飾品;也有和友校同學相約在萬年,盡情投籃,似乎擁有耗不完的體力一直 一直的丟擲,最後皆大歡喜換得可樂兩罐。綠色、卡其色、白色、淺藍色,像是一面面的 萬國旗張揚著,誰也不服誰的在六號出口廣場,群聚並且嬉笑、緩慢移動。偶爾也會碰上 週末下午的偶像簽名會,那時的西門町更是洶湧如海浪。  
  綠色有時也有被汗漬得褪了色,洗了又逐漸發白的日子,那是十八歲吧。
  離開那麼一陣子又回來,西門町還是老樣子,只是不知不覺一下巨幅看板換了幾個, 一下中影大樓頂站上了蜘蛛人,我們仍以榮譽校友的姿態往返探視。我們在變換的場景下 走著走著,在春寒料峭的時節吃紅豆牛奶冰,在陳新不一的商業大樓間穿梭,在騎樓躲雨 ,在黑暗的電影院裡因為某幾個紀錄片的橋段感動落淚,我們談著小情小愛,在絲毫感受 不到寒冷的火鍋店裡大啖大聲說笑享受一群人的溫暖耶誕,仍舊相約在六號出口,我們在 這裡豢養某些殘餘的年少。
  然而像風,像深夜馳嘯而過的尾班車,那時光奔騰而去。
  又回來了,我該對誰這麼說呢,真善美和總統要熄燈啦。爭鮮好像不見了,遠百換上 新的衣裳,還開了萬里來的蛋糕店哪。這次我著標準套裝現身,一逕頂戴不甚熟稔的職業 笑容與稍嫌彆扭的米白色窄裙,叩嘍叩嘍踩著斑馬線路過。名牌上顯示的是社會新鮮人, 實則或許仍卡在學生與成人之間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。
  華燈初上,在城之西,那些孤臣孽子小說裡的冰宮年代我來不及參與,我們的青春正 在西沉如血紅的落日,未來呢恐怕也有東漸的一天,東漸如新月,那麼有些興奮有些不安 。那麼晚安了,西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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